曹仕强
在中国书法的艺术长河中,有一朵古老而又美丽的奇葩静静地开放,其以真实生动、雄浑古朴、灵动天真为世人称道。在其存世的大量作品中,绝大多数是抄写佛经用的,故而世称写经体。其始于魏晋时期,随着佛教的兴盛而日益发展,至隋唐时期达到鼎盛。不但写经的数量大而增,而且从制度到书写制作也日趋完美。因其是以实用为主艺术性为辅的字体,所以在浩如烟海数量众多的写经作品中存在着较大的差异。如官方写经要看其级别,信众做功德则要看其出资多寡,级别高出资多的则部头大书写,用纸、书写、校勘都十分考究,反之则部头小,其余相对粗糙,良莠不齐的现象使人们一直以来对唐人写经评价不是很高,总是以油滑、单一视之。极少有人问津。究其原因:首先是其实用性。写经既要满足工整规范,又要满足快速书写,就必须形定式,于是便易失于流滑。其次是佛经的特定内容,使得多字重复而不容许写手任意发挥,从而导致通篇缺少变化。然而我们以书法的眼光审视唐人写经,发现并非没有可取之处。数量众多且真实不虚的唐写本给我们还原了一个鲜活的盛唐气象,对我们研究古代书法提供了一座丰富的宝藏,这就是看我们怎样去认识挖掘。我认为唐人写经有以下几点值得我们去关注:
一. 精致细微。与当下书法浅薄、荒率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唐写本的精致,无论鸿篇巨制还是残纸片字皆用笔刚劲俏丽,转折处外挺果断,骨力遒劲,撇至行笔末端仍饱满劲健笔笔到位纤毫尽现无一懈怠。其华丽精美之态尽显盛唐气象。
二. 古意盎然。在写经书法中魏晋写本是属于比较特殊的,其正处在隶变时期,上乘汉隶下乘唐楷,所以出现了较多楷隶间杂面貌奇特的字体。此种字体生动自然,古拙活泼,然而失于怪异。从晋代开始到了隋唐时期,楷书逐渐发展成熟,写经字体就相对开始规范化、楷化。但抄经工作多是依照旧本体式抄写,不能任意发挥,使得其楷化的速度低于官方的碑帖书法,从而游离于正规官方书法之外。在规范工整的大体势下,细微处却流露着古朴、简约、自然之趣。以予观之,虽于太傅之书貌离而神合矣!
三. 闲适从容。虽然写经书法为实用书体,书写时为追求效率而有些油滑。然而写经生的书写能力和对笔的操控能力却都是顶尖的。面对光洁整齐的的入潢打纸,手握利锋可谓闲庭信步,点画间写的满是自信,气宇轩昂,中正之气溢于行间。抄经坊不光抄写佛经,也抄写经史子集,现存于巴黎国立图书馆的汉书《周易王粥注卷第三》《礼记郑玄注卷第三残卷》《汉书萧望之传》等唐人写本,因其内容不再如佛经一般重复单一,更加充分的展现其闲适从容儒雅中庸的一面。细观唐初诸名家的楷书都能在这些写本中找到根源,这为我们取法唐代楷书艺术提供了更为宽泛的途径。
四. 有容乃大。大量的唐人墨迹,多姿多彩,真实生动,而在诸多唐模王氏名贴上落款则如同皇冠上的明珠更为璀璨美丽。如从王羲之寒切、平安贴上的僧权;何如贴、奉橘贴上的怀充,诸葛颖,柳顾言,释智果;快雪时晴贴上的君倩:万岁通天帖上的范武骑、唐怀充、满骞、姚怀珍等人的名字来看,他们应当参与了这些名帖的摹写工作,其细微处应该带有些时代的风貌,而他们写的名字则毫不掩饰地将这些信息透露无遗,这对我们取法唐摹王书提供了更准确的用笔方法,细查这些名字,不正是千千万万个写手们的落款吗?就是他们了了几个字的落款使我们有机会发现唐人写经用笔和行草经典二王之间的联系,在更多的写经作品中我们还应该发现什么呢?
以灵飞经为例,其墨本43行是典型的写经书法,工整精致自不待言说。有人将明清馆阁体的泛滥归罪于经,以谓之大俗。然罪不在灵飞,而在于取法者,只见平正不见奇峭,只见规范不见变化,择其善者而从之,应当是善取法者的选择,此善者乃是和作者本心之美者,故常养心眼至为重要,是谓明者自明也。
综上所言,唐人写本的魅力在细微处,在点画的起止、俯仰、在字里行间的坚定从容,此语道与会心者,不知可否。